往常王家村的晚上啊,白,靜。月光夾著星光銀色般地飄下來,給整個村子蓋了一層白紗。時不時的鼾聲遠遠地應(yīng)和著月色,穿過村子的小溪也咕嚕咕嚕地湊熱鬧,唯恐這夜安靜下來。整個村子都靜謐在一片祥和之中。
可這幾天,這將滿的月光被斜云割得支離破碎。今夜的村中還有一點黃光遲遲不滅,隔壁的房間中,時不時傳來窸窣窸窣的聲響,讓這黃光多了一點令人不安。如此窸窣了四五次后,腳步聲響起,吱呀——門開了。
“還在寫什么呀?月亮都快上房頂了。”老王的妻子邊說著,邊點起剛熄了的火爐子。
“不是老七的兒子前幾天剛從武漢回來嗎?雖然確實是應(yīng)該保護好自己,離老七家遠點,可也不至于強行把人家鎖在屋里嘛!”老王揉了揉眼睛,喝了口桌上的濃茶,“明天打算向村里廣播講一下,批評一下那伙人,F(xiàn)在雖然疫情是很嚴(yán)重的,但這樣對待老七們家顯然不對,就算得了病,人家老七也是受害者嘛,應(yīng)該科學(xué)地處理,怎么能用這么不人道的手段呢?明天你悄悄地到老七家去,帶點糧食,真委屈人家了!
妻子蓋上爐圈,看著他的背影,想起了每天老伴都是這樣一個背影出去挨家挨戶測體溫,無奈地打了個哈欠,喝了一大口桌上的濃茶,便靠著窗子,披著衣服坐了下來,不再出聲。
村子突然又恢復(fù)了往日的寧靜,那點黃不再像開始那么刺眼。遠遠望去,似乎是這村子月夜星空中掉下的啟明星,忽明,忽暗。
老王又喝了一口茶,拿起稿子校正了好幾遍。“這凸月將盈,卻還要被斜云割裂,想見一輪圓月尚且都如此難!”妻子喃喃自語。聽妻子這語氣,老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。是啊,他怎么會不知道,他又如何不想她呢?
初一那天,他的寶貝女兒看著看手機,突然對他說:“爸,我打算明天去武漢,那里的人需要我!”“你別……”剛想反駁的老王在看到女兒那剛毅的眼神,突然就慌了神,他從未這么害怕過。是的,就算是當(dāng)初08年地震時他們一家人都被埋在了學(xué)校里好幾個小時,他幾度昏迷,都沒這么害怕。他是害怕自己,他怕自己居然這么軟弱;他更害怕自己,怕自己害怕失去什么,而毀掉什么更重要的東西!
不過,就在看到女兒那剛毅的眼神依然堅定時,老王笑了,但眼淚就是止不住地流;妻子哭了,但臉上依然掛著笑容!5.12”地震被救到醫(yī)院后,從那時起,女兒就告訴他想當(dāng)醫(yī)生。在她陷入絕望時,別人給了她希望。現(xiàn)在,在別人快要絕望的時候,她是何等地想要把這希望傳遞下去,散播開來!她笑了,笑得那么燦爛,漸漸地眼睛也濕潤了:“對不起,爸,媽,女兒讓您們擔(dān)心了。但是,您們一定,一定會支持我的對吧?”是的,去吧。你所堅持的足夠美好,我們有什么理由不支持呢?老王拍了拍女兒肩膀:“女兒,比父親長得高啊!”
夜依然寂靜無聲,連小溪都似乎漸漸安靜了下來。你喝一口濃茶,我喝一口濃茶,一來二去,茶杯見底,卻也都生了困意。忽然老王冷得打了一個激靈,從恍惚中驚醒。發(fā)現(xiàn)妻已倚窗熟睡了,爐火已經(jīng)燃盡。便把妻抱上了床,獨自又走到窗邊。月亮躲到房頂上了,云倒也消散了,卻還不見星。老王恍惚中又撥了不知打了多少遍的電話。
“嘶——咝——嘶——咝……”
不知過了多久,這靜下來的夜被一聲雞啼打破,兩聲、三聲、四聲……天上月亮不知又躲哪兒去了,一顆星星也沒有了。倒是地上“啟明星”的周圍,一顆、兩顆,三顆……